狂徒唱人曲斯文人学泛亚电竞中国大芬行画的高格调
栏目:行业动态 发布时间:2024-04-29
 想必大家刚刚经历了艺术圈的大节日,都比较疲劳;我的短评又臭又长,实在提不起兴趣看。不过这期的内容,其实是好些个朋友,早几周就跟我说,期待看我怎么写的(尤其是写孔千老师那篇);现在,ta们终于如愿地看到我令人失望的展评了。  “梁大芬”这个展览名字,好像娓娓道来这样一句说话:这是在戏仿大芬村行画(注,大芬村是一个著名的商品行画产业园)的风格生成逻辑,放进高贵的白立方;你说这是当代艺术的套路,搞一

  想必大家刚刚经历了艺术圈的大节日,都比较疲劳;我的短评又臭又长,实在提不起兴趣看。不过这期的内容,其实是好些个朋友,早几周就跟我说,期待看我怎么写的(尤其是写孔千老师那篇);现在,ta们终于如愿地看到我令人失望的展评了。

  “梁大芬”这个展览名字,好像娓娓道来这样一句说话:这是在戏仿大芬村行画(注,大芬村是一个著名的商品行画产业园)的风格生成逻辑,放进高贵的白立方;你说这是当代艺术的套路,搞一种戏谑的价值平权精神宣说?不,这一套对同行的大范围降维打击:我是有意识地,吹嘘一种“无知之知”,搞反讽;而你们一脸高大上,骨子里的创作逻辑,却依然和行画约莫神似。当然,这也可能是笔者顺势想太远了吧,毕竟这个“梁大芬”展里的作品,也不仅仅只有戏仿的成份,也是有真情实意的走山访水情致,只是在“大芬”的基调定性下,这份情致不能不处于一个暖昧的状态。

  丙烯的材料用法,具有多面性,既可以更贴近油画,也可以更贴近国画,梁硕运用材料的方式,相当一部分,脱胎于国画;并且,他模仿的图像,亦多是山水的图式。一般说来,我们当然会认为,“大芬”系列的最底层逻辑,是从当代艺术的话语系统而来,和传统山水的意趣,关系不大。但也未必没有一毛钱关系。

  过于生猛、以至于略显艳俗的用色(或许因为另有承载,所以不能艳俗到底);山形、树、矾头石,等等各处局部造型,过于生硬的机械重复;作为隐士高致生活的刻板露骨图示——远山孤宅,扎猛子扑面而来;山水与当下元素拼贴,形成一种不伦不类的错位世界图景。这些都非常行画,但——

  不知读者是否会想到,单色颜料的设色(尤其当实际材料,是本可以多番调和的丙烯,却刻意强调各个色彩区域间的孤立关系时,就更显出这一特点)、造型的图式化重复,这些本就是国画的方法特征;而反映一种世界观缩影,也是山水的基本旨趣。若不说人格修养,心境意趣,单把过程的方法逻辑摘出来论,梁硕的这样一种“行画”,是否可以理解为,对“山水”法则的局部,进行片面极端放大?——要是这么想,艺术家的“恶意”,或许并不只是针对没节操的同行,也可能多少针对了国画本身?

  同样的,一些当代艺术搞批判的套路法式,也被和行画的生成逻辑相提并论:譬如,当艺术家选取现实中有错位混搭意味的奇观(虽肉眼亲见,但神似后现代主义惯用手法:景区的山水高致拼接突兀的佛像,佛头因遮挡或何故、在画面上被盆栽替换),或拼贴空间(超现实主义惯用手法:山路通入山体内部,内部是豁然开朗的和风细竹)的时候,当代逻辑和行画逻辑在精神内核上,也未必没有通性——都是在敉平古/今、雅/俗、凡/圣等对立的价值鸿沟(有时有高低之分,有时则单纯是异质)。

  有破有立,说说艺术家作品中,另类的“山水情致”。部分画作,单张拿出来,不声明自己是戏仿,却好像也是有真心实意所酝酿的某种意境的。意境混杂在山水与浪漫主义风景之间。大概就像,一块乡村公路广告牌后面,矗立的幽远、神秘——虽是下堕的小时代,但越是触目于俚俗,就越适合即凡而圣,以一种与俗相携的姿势、传达一种古老逸趣。这种新式的“以俗为雅”方式,算不算一种另法的波普精神?好像也成立哈?这番“成立”,颇似艺术家另一番“用意险恶”的地方(说起来,弗里德里希的浪漫主义风格,卢梭的所谓“素人”风格、既拙朴又浪漫的树林画法,也是行画模仿的重灾区呢)。

  作为海报的那张画,很有特点:它既囊括在现场一贯性的风格面貌底下,也有记录生活痕迹的意味。一个山寨味的艺术区大门,门前草坪化作同样山寨味的青绿山水,而和艺术区的入径并列的、是一条透视上不可能的、标准印象化(卢梭神秘味)的、去往光明的林荫秘径。高蹈的姿势总是配合着滑稽的处境。某种意义上讲,这不正是客观写照了,爱文艺者生存环境的普遍之心理真实吗?

  当我们提起一种带有反讽意味的戏仿时,通常,我们是在说,一种经历过什么挫折之后,通过自我否定、来自我解嘲,或者,天生对人的局限性、有一种温情的智力反思。但在梁硕这里,显然两者都不是,而是一种,当反讽在艺术系统内,程式化地成为一种“正确”时,有些精准、机巧的“反讽”——这种意义上看,也可以将之视为,对反讽的反讽,对自身的“恶意”。

  和孔千的体大而周、复杂但自律的色彩语言体系不同,在孔千的素描里,怎么画,很大程度上,还是优先为画什么服务的。形象的塑造手法,既然是通向设定的表达的,便要讲求语言经济性;敷予画面的寥寥限定颜色,只能是功能性的、被使用的,而非色彩关系的经营,推衍出画面的某种复杂氛围。话虽如此,孔千的素描方法体系,也并非不复杂,更遑论全然是胸有成竹、绝不推着画;只是比起他的色彩来说,是比较直给的(给读者补充说明一下,这里说的“素描”的意思,是指以灰度关系,塑造画面内的形体、以及编排构图的关系层次,“色彩”是指以冷暖色相和彩度关系来塑造形体、经营画面。和使用什么绘画材料,没有半毛钱关系)。

  在《荒腔人曲》中,会有一些经常出现的Character(形象特征/性格人物);比之繁琐的形式分析,捋清内容层面的形象塑造,无疑能更快地让艺术家的心境所忧,在读者面前,清晰起来。

  一个“丧家狗”式的夫子形象,以及各种“古人”代表,会高频出现,和新环境对话,窘态;身体器官的血腥与性之表现,作为一种恶趣味,忿然、悲伤并又冷漠地传达着反讽式的救赎感(于创作主体层面而言);一种夹于孔乙己和中年闰土之间的人物状态,受挫的尊严;命运的无力感,坠落的大历史所带着的厚重。

  而这些,尤其是那个老出现的夫子,指涉了他和时下更年轻世代的最大不同——在他精神气质的时代性里,传统文化的伦理体系、在现语境中的处境也好,普世性的个体命运感也好,都是作为一个代表性的整体,来呈现的。也就是说,宏大的家国情怀,在他的情感世界里,仍是有效的。

  在现场编号壹的作品系列里,会有许多物件,汇成单一聚合体的各个组件;形式感接近于,中古时候,简化了的世界图景之缩影图像。陨石坠落的尾巴和血管,陨石坑和剖开的心脏上的伤口,其实并不区分得那么开;剖开的苹果,和剖开的心脏,可以互相喻指着对方;土地的厚度和肉壁的厚度也是一回事;某个局部形象,会介于男性器官和蠕虫之间;插在一个苹果/身体器官上的锤子和包扎胶布,同时也暗示着镰刀和斧头的经典造型,以及,向远方伸展开的十字路口;地铁行看着像冥府行。造型之间,连续性地形变,在一条表象类比的秩序链上,不断跨越。黑白中的其中一物换成红色,其实说不清,是基于内容、还是基于视觉而选择,或者说,两者在这里是没有区别的。排线和涂抹的质感尤为重要:它并不仅仅是黑白灰关系,也是对物体质感的模仿性转换,平面或体积上的抽象秩序。

  而在编号贰的系列里,红色画面的“血”感,是支配性的线索。因为画面没有过于写实,所以露骨肉的血腥的断脚,风格化而不那么可怕;“四个脑仁”和吃食的饼/桃胡在形象上互相贴近;尤其是乌龟从尻部伸出的头,非常恶趣味。如前所述,“恶趣”和落魄夫子一样,是展览中一再出现的另一个关键点:它一方面是对严肃的消解,但反过来,又是通过反讽来弥补/强化人性受伤的尊严。

  叁系列里,夫子、人俑、仕女……这些标准印象式的传统文化代表,和异文化的代表形象,分居二联画的一联,进行一种成功/不成功的握手意图。可以看出,“大”代表,总是处在某种局促和小狼狈里。

  “肆”系列里,吸收了寓言画和讽刺漫画的风格图式。一列“排队”的人,似乎模仿了流民图(或至少能引起相似联想),而队首之人,正是那一再出现的老夫子。人们身体上的不庄重部位,被重点表现了。有人在争执,但争执者的形象、又温驯地统合在队伍整体里,决不出挑;“恕道”,两个字的古老伦理观标牌,挂在争执者身上。这一群人,发出黄色的、温暖的光,而他们身前和身后,是两种类型的虚空。躺卧的“七人”,都在用吸管吸吮,或者彼此吸食,或者吸食自己,或者吸食无物的真空;他们是一群病人,或坐食者。

  系列“柒”有些不同。似乎是进行人物写生时,模特的生命状态本身,触发情愫的联想。Ta们的姿形被赋予某种浅戏剧性,好像有时会化用部分昆虫的特征、在身体上;而面目,则夹杂着呈现了奸狡、麻木、受伤、驯顺、空虚中一时得志的狂野、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在半刻安逸中的小确幸,诸如此类的状态,居间浮动。因为有十二幅,所以分别标记了古代记时法的十二个时辰,似乎十二个模特,是一个人在一天里、不同时辰的精神状态的分身。

  系列“捌”,是把艺术家的历史关怀/失落感,直白地放出来了。那些历史场景,用了强烈的红色,内容、风格,都类似于19世纪西方报纸中的中国图像。画面有一种略带猎奇的历史沉重,仪式感或纪念碑性。而一个蓝色的形象会以冷漠的旁观者状态在场/窥探,ta们是一些典型的异文明图腾/符号:湿婆、人鱼、龙虾、蝗虫。系列“捌”和系列“叁”形成对比:前者是主动对话的意图,略有挫败;后者,则是一种彻底被动、冷漠地被观看的状态。不知在艺术家心里,“捌”和“叁”,孰先孰后?

  孔千 机器人开进紫禁城 2022 纸板、特种笔、炭条 90.5×120cm

  压轴的长画《亥末子初》(系列“拾”),某种程度上,是前面几个系列中,各种取径手法的汇合。作品里,神话、历史和现实交织,聚光灯下尽是戏台上脸谱化的人物。文字占了画面上,比图像更有分量的比重。河出图、洛出书,神神叨叨的疯言妄语,谶纬预兆,或是有现实环境的不可言而迂回,或是末法时代的癫狂而效鬼魅言。

  孔千 亥末子初 2023 康颂纸、水彩、色粉、碳条 152×1000cm

  笔者是孔千色彩的粉丝,但不能不承认,在有感而发、不得其平而鸣的时候,艺术家抛开他的大色彩体系,是一个高度合理的行为。